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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7.十六 太诚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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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萧玉并没有来秦都,白言最终还是跟着贺华殿的车队进的域南,王老大人也是做事仔细,未免她一人孤单,特地从尚府借调了浣溪过来,小丫头兴奋了一路。

    然而就在快到目的地时,他们一行却被堵在了御马关内,亮出贺华殿的令牌都不管用。

    无奈之下,一行人只能在御马关暂驻,同行的几名掌录史气得直跳脚,吵嚷了半天,一致觉得这域南都尉胆子太大,竟敢扣他们的架,这是要造反啊。

    御马关守将是个不到而立之年的年轻人,看样子像是才提拔上来的,行事作风还不太老练,对几个人的吵嚷爱搭不理,实在被吵得受不了,只道:都尉大人都被关起来了。

    什么玩意?域南都尉被关起来?他可是这里的头头,把他关起来这域南还怎么守?谁来守?

    那守将朝西南方向一指:司马大人已经带人出了重关。

    众人愣在当下,重关外不是一直被西尼国掌控么?

    司马大人?哪里冒出来的司马大人敢挑出这么大的事?

    白言心里明镜似的,除了接到特殊命令的司马炎,谁还有这么大胆子,真不知等这事结束后他会怎么被惩治……

    *****

    域南虽然是西部重镇,论繁华却连关内一座小县都不如,入了夜,站在城墙上往下看,城下的灯火甚至敌不过夜空的星子。

    白言的手指缓缓在墙垛上游走着,最终停在了靠西南方的最后一格上——

    微风袭来,背后的乌发四散而开……早知道他是这样的人,却还是应了他,是因为青梅竹马?还是因为他身上那股子舍我其谁的气息?叹息,应该都有吧,她的年纪也不算小了,也比平常女子见过更多的世面,居然还会被这种东西迷去心智,白子寒啊白子寒,该说你什么好呢?

    “大人?”浣溪抱着斗篷来到她身后,顺手给白言披上,“您是不是担心司马大人他们?”她也担心萧玉,听说重关外艰险异常,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。

    “他们没问题的。”她对他的信任仿佛是与生俱来的。

    大人敢这么说,定然是有据可依,浣溪心中安定了不少,“我看白日里那几位大人的样子,司马大人这次擅自行动是不是惹了什么麻烦?”拘禁上司,擅自出关,仅这两点就足够军法处置了。

    “把他调来这里,本身就是为了惹麻烦。”只是没想到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完成任务,才不过三四个月的时间,他是怎么做到令行禁止的?真是令人想不通。

    “希望他们能平安归来。”浣溪趴到城墙上,双臂支着下巴,“听说都出去一个多月了,应该快回来了吧?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白言也想找人问,可被锁在这座旧城楼上,叫天天不应,叫地地不灵,什么也做不了。

    两个人就这么在城楼上站了大半宿,直至斗转星移才回屋休息。

    一连十多天,过得都是这种没前没后的日子,到第十一天时,终于是有人来过问他们的死活,但什么都不愿意说,只是动手将他们的东西打包扛上马车,然后连人带东西一块运出了御马关。

    白言是贺华殿执事,按道理要跟贺华殿的人一同下榻驿站,可马车却硬生生给她们拉进了军营后山的一座村子里,村子很小,三四十户的样子,听赶车的人说都是军户,眼见来了新人,街上老老少少跟看猴戏一样看她们,弄得两个女孩很尴尬。

    “我看你还是拉我们去驿站吧?”浣溪攥着其中一名卫兵的衣袖不撒手,她们大人这种身份似乎不适合住在这种地方。

    卫兵看看她,没回话,继续埋头往院子里搬行李。

    行李搬完,几名卫兵便拉着马车离开,什么话都没留,当着这么多围观的人,她们又不好追上去问,只能边陪笑,边退进院子里,随即缓缓合上院门。

    院子不大,三四丈见方,因为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,所以看起来挺宽敞,院子北侧是三间砌在高基上的青石房,正堂摆着一张竹面的四方桌和四把竹椅,此外再无他物,左右两间是寝卧,里面各摆了一张竹面床。

    两个女孩在屋里屋外连转了两圈,除了一张桌子、两张床,再也找不到其他东西。

    转完圈,两人默默坐回了竹椅上,再也没有早上启程时的愉悦,料到域南艰苦,可没料到如此艰苦,没有厨房就算了,大不了饿一顿,反正也饿不死,总不能连条被褥都没有,这可是关外,白日里再热,夜里依然冷得冻骨,真不知到了晚上该怎么办。

    “大人,要不我去外面看看,看能不能到邻居那儿借点东西?”眼见天色渐暗,再不行动,今晚可真要挨冻受饿了。

    “……好。”白言也觉得不能坐以待毙,可她毕竟是大家闺秀,没试过出门跟人讨要东西,磨不开那个脸,“我陪你去?”

    “怎么能让您去,我去就成了。”浣溪拍拍衣袍,给自己壮胆,其实她也没试过跟人讨东西。

    “算了,我还是跟你一道吧。”看这丫头的样,也是没干过这种事的人。

    于是,两人轻手轻脚的出了大门,站在门口左右张望一圈,该从哪家开始呢?

    “那家。”白言指了一下左面靠老槐树的屋子,“我记得那家有两个三四岁的孩子。”孩子这么小,父母应该挺年轻,年轻人好说话一些。

    “大人您记性真好。”浣溪一直都很佩服白言的洞察力和推断力,很不经意的事她不但能记住,还能从中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。

    两人跟做贼似的,蹑手蹑脚的来到老槐树下,她等她,她等她,窒了半天,最终还是白言抬手敲了两下门,门内像是有声音,却迟迟不见有人来开门,忍不住又敲两下,这次的动静到是听得真切,是女人的声音,可听着听着,两人不禁对视一眼,怎么感觉不对劲,这好像是求救声吧?

    咚咚——不再扭捏,白言重重拍两下门。

    门里的呼叫声也跟着越来越大,越来越声嘶力竭。

    白言看浣溪一眼,浣溪心领神会,身子往后一撤,腿一抬,刚想踹下去来,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。

    两人的视线一致从平视变成俯视——开门的是个五六岁的小女孩。

    “你们找谁?”小女孩口音里带着浓重的域南味。

    “你娘在家吗?”浣溪问道。

    小女孩回头看一眼,道:“在。”

    “能叫——”浣溪的话没说完,就听院子里传来一阵凄厉的尖叫声。

    浣溪上前半步,抓起小女孩的后领,一把将她提到白言怀里,随即一脚踹开门板,就见院子里一个男人正对一个女人拳脚相向。

    长这么大,这还是白言头一次见男人打女人,心中倏然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恐惧和愤怒。

    “谁啊!”院子里的男人因为被打断而显得怒不可揭,对着门外一声暴吼,他脚下的女人也是机灵,趁他吼的这点时间,爬起身就往大门外跑,眼见白言抱着女孩,滋溜一下也钻到了她身后。

    “想看戏到别地儿去!”男人大跨步追出来,指着白言身后的女人大吼,“你给我进来!”

    女人好不容易找到庇护,当然不愿进去,男人也没什么耐性,探身就要去捉,被浣溪一招擒拿手拖到一边。

    “哪来的男不男女不女的东西!”男人虽然看上去笨重,身手却相当灵活,肩膀一扭,躲开浣溪的钳制,随即一个收身绕到白言身后,拽住自家女人的衣领就往门里拖,女人也顾不上什么脸面,手胡抓乱挠,谁知竟一把揪住了白言的发辫,死都不松手。

    白言一时不查,咕咚一下被拽在了地上,因怕摔了怀里的孩子,双手没敢松开,因此后脑勺直接着地。

    浣溪一看这情形,脾气上来了,上去就对男人使了大招,可惜还是被对方轻松躲了过去。

    “松手!”混乱中,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半空中跃下,直接落到了男人面前。

    男人看到来人是司马炎后,倏然松开妻子的后领,而那个妻子却仍然死拽着白言的头发不放,无奈之下,男人不得不踢一脚妻子,斥道:“松开,没听见啊。”

    隔了好一会儿,那个女人才懦懦的松开白言的头发。

    司马炎赶紧俯身查探地上的一大一小,“摔哪儿了?”见小女孩完整无恙后,把她扶到一边,手掌覆在白言的后颈上,没敢一下子就拉她起身,怕伤着。

    白言镇定一下心神,先看了一眼小女孩的方向,随即才没好气的看一眼司马炎,“没事。”

    司马炎手上一用力,这才敢扶她起身。

    “不知道是弟妹,老弟你别见怪。”打老婆的男人如此对司马炎道。

    “……”司马炎满腹怨气,却又无处可使,他家这个从小到大都没人敢动一根指头,瞧那女人手上的断发,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,“以后注意点,多大点事,还要动拳脚。”

    浣溪的怒气还没宣泄,眼见司马炎扶着白言要走,忍不住喊了声大人。

    司马炎给她使个眼色,这两口子一个愿打一个愿挨,不管这闲事,“萧玉在山下拉东西,你去帮把手。”

    找不到理由揍这个男人,无奈之下,浣溪只能狠狠跺一脚,忿忿的瞪一眼那个打老婆的男人,下山找萧玉。

    白言则被司马炎带回小院,门一关,她这才忿忿甩开他的手,“送我回驿站。”今天这事都是拜他所赐,谁让他莫名其妙拉她们来这儿。

    “天这么晚了,回去都大半夜了,明天再说吧。”司马炎想上前看她的后脑勺,却被她扭身闪过。

    “再晚我也要走。”心有余悸,总感觉他也像那个男人一样。

    “……”仔细审视一番她的神情,“被隔壁吓到了?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能不吓到嘛,打那么狠,哪是夫妻啊,分明是仇人。

    “我想想办法,要不过两天咱们换间房?”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,隔壁打老婆,却连累他承担后果。

    “咱们?”他也住这里?

    明白她的意思,忙解释道:“我住营里,没事不会上来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努力平复一下心绪,好一阵儿才收回心神,“我们住驿站挺好的。”不知为什么,总感觉住驿站更安全一点。

    “驿站我去看过,地方太小,你们两个女儿家住着不方便。”一堆大男人,出出进进的,反正他觉得不方便,也不放心,“先在这儿住两天,不习惯我再送你回去?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想想也是这个理,跟一堆堆陌生男人住一块,的确是多有不便。

    见她神色缓和,知道这事算是成了,想到前些日子白芷送来的信,不禁低道:“我收到你哥的信了。”说罢眉梢一挑。

    她知道他在得意什么,哥哥一定把假婚约的事告诉了他,“那件事——他只是胡说了一嘴,没人当真的。”大伯一句话就把婚约的事给挡了出去,就算是真的,也未必能行,有什么可得意的?笑得跟傻子似的,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还有这么傻气的一面?“刚才那是什么人?”想到刚才那对夫妻,不禁瞄一眼隔壁的围墙,她还是对这件事不能释怀。

    “谭大兴,域南大营副都尉,咳,我跟他不太熟。”来了几个月,跟谭大兴还真没碰上几次。

    “官居要职,居然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动手,而且还是自己的妻室,这人的人品有问题。”不单有问题,简直是可恶。

    “手无缚鸡之力?”司马炎对这一点可不敢苟同,“能把你头发抓下来一大把,没几个女人做得到。”

    “你是没见那个谭大兴的身手。”心有多狠才能那么打自己的妻子?

    “能把日子过成这样,估计两边都有问题。”谭大兴在域南大营颇具威望,而且他们这几次出关都是他做策应,正事上暂时看不出有什么问题,“清官难断家务事,外人不好随便插手。”嘴角突然一勾,“还是先说咱们的事吧?”

    “……有什么可说的。”白家不松口,说什么都没用。

    “我已经去信跟老头说了这事。”出外这么多年,难得这么认真给老头写信。

    “……”扑通——扑通——白言感觉自己的心跳有点不正常,婚姻大事到底是要遵循父母之命,他们俩这样已经算是坏了规矩,也不知道司马伯父会不会生气,或者觉得她轻浮,“你信上怎么说的?”

    “信上说打算中秋之后去白家提亲,让他把那段时间空出来。”父母之命,媒妁之言,他不会让她受委屈。

    “有没有说我去乌卢的事?”上次回秦都的路上,哥哥一番话点醒了她,她的身份到底跟旁人不同,顶着白府小姐的名头,去乌卢那种地方的确是有损闺誉,还好遇到了他。

    眉毛笑成了一弯新月,知道她在怕什么,“他又不是外人,有什么好担心的?”老头也是自幼看着她长大的,了解她的品性,不会介意这些。

    “……”说是这么说,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,到了这会儿她才发觉先前的决定有多欠考虑,“这么多年了,伯父在家就没给你定门亲事?”这一点也在不安之列,他的出身并不差,按道理这个年纪早该是儿女成行,即便是长期在外,家里多少也会有所准备。

    “……”别说,还真有这事,“去乌卢之前老头到是提过一次,不过当时调令刚好下来,没空回去,带信让他推了。”现在想想幸亏当时没回去。

    他不说这事还好,白言顶多就是有些不安,两人的关系至少还能像先前那样,虽然他也不敢公然动手动脚,可两人单独相处时,偶尔凑近一下,她也不会反对。

    说完这事之后,别说凑近,她连夜就躲回了驿站,干脆连人都不让他见,非说他有婚约在身,不让他去找她。

    男人终究是不能太诚实——这是司马炎悟出来的第一则“夫妻”相处之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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